我在北京,孤独到不知如何跨年

又到一年跨年时,这一年,对于北京的很多年轻人而言,难。

尤其是在年终这一波大厂裁员之后,很多孤身在北京打拼的年轻人,感觉到了彻头彻尾的寒意。

孤独者,如何跨年?

大都市间的比拼中,北京常常因为不够新潮而遭到怠慢。就拿节假日去处来说,无论万圣还是圣诞,为上海青年提供的小红书打卡点都比比皆是,反观北京,人们似乎只能在蓝色港湾和三里屯这几个有限选择中犯难。

但我们真的需要多么光怪陆离的场面吗?

好像也不尽然。不管是都市白领,还是小镇青年,身处纷乱世界里都多少流露出一致的凋零感。国外甚至有专人担任“孤独大臣”的职位,期待以此解决社会中无处不在的孤独问题。

在临近元旦之际,智商税研究中心找了几个北京的朋友聊天,讲讲他们如何偶遇孤独,如何奇妙跨年。

走出家门撒个野

有些孤独者选择宅在家里孤独,有些孤独者选择走出家门孤独,但终究还是选择孤独。

刚看到秦向尧(化名)时,微胖但爱笑的样子很难让人把他和赛车、跑山等炫酷的词联系起来。

他准备独自开车上山跨年。

毕业两年有余,他没能按自己的任何一项喜好谋生。白天银行坐班,闲时听听老罗,符合大多数人对普通男生的刻板印象。秦向尧说,自己听从父母的安排进入单位,同事和领导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这么“烧钱”的爱好,“他们应该只觉得我挺有背景,但我也有点懒得解释。”

他喜欢一个人开车上山,爽,刺激,孤独地排解孤独。

许多地标在车窗外掠过,有些熟悉,但绝大部分陌生。哪怕理智上知道自己曾经来过,坐在车里飞速往夜色遮蔽下瞄一眼,似乎也很难感到亲切。

考虑到安全和便利等问题,秦向尧上山很少找人陪,经他描述,跑山似乎是个注定孤独的爱好。“要为副驾上的人考虑很多。比如开多少码合适,在山上待多长时间,有没有可能影响人家第二天的行程,一来二去,符合要求的圈外人很少。”秦向尧笑了笑,“圈里的就更不可能了。坐车哪能有开车好玩,都是大老爷们,比起坐在副驾上陪你看星星,他们更愿意跟你在山路上赛一段,然后到山顶点根烟,全程不超过五句话。”

不过事实上,跑山也不是那么讲究孤身一人的事,选择妙峰山为跑山点的人不少,遇到的次数多了,孤独的人们也形成了某种默契。“一会儿应该能碰到个哥们儿,三十好几,家里有老婆有俩娃。一个小孩小学,另一个才幼儿园,孩子睡着之后,哥们儿再偷偷开车上妙峰山喘口气。”

“其实不用撒多么精妙的谎,大女儿跟爸妈住,他下班后得陪着吃顿饭再到老婆和小儿子那儿,晚点回家就是条微信的事。”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,“但毕竟在一起那么久,你说他老婆知不知道呢,我没问过,想也知道八九不离十,可他还是瞒着。 成年人需要有自己的秘密,哪怕只隔了层纸,有时候想到未来是这个样子,就感觉我现在也不算孤独。”

对追求心灵相通的人来说,同床异梦的虚无会比独自生活更难捱,亲密之人的不解与质询是消磨爱意的钝刀,哪怕心里藏的秘密称不上滔天,好像也无法长时间面对澄澈的眼睛。所以在之前的很多次节假日里,秦向尧都拒绝了陪伴,选择一个人把车开上妙峰山,在山路上把车速提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水平,跟天上的银河和山下的灯火度过午夜。

他说,今年的跨年夜多半还会延续这个传统。

人人都需要树洞

虽然方寒(化名)为自己性格打上的标签中不乏急躁、缺乏耐心和有失稳定等词汇,但在同事眼中,方寒强大且可靠。二者存在矛盾,又很难区分孰对孰错。或许同事仍未看透她的保护色,也或许方寒对自己实在要求过高,但这种冲突客观存在,不知不觉就成了为双方划出更大割裂空间的虚空之刃,彼此都体味到“无人知此意,歌罢满帘风”。

上一个跨年夜,方寒找了一个外卖小哥陪自己聊天,年也就这么过了。

“我想了解他们工作的情况,过程中发现他对我的工作也有好奇,讲述小哥自己经历的同时,也回答了他对我提出的问题。”当时的方寒是个撰稿人,通过向公众号供稿的形式谋生,在外卖小哥眼中,那就是一个“在家坐着就能赚钱的” “简单又幸福的事情”。

这当然是个错误的认知,毕竟世界上本就没有好挣的钱。方寒说,看得出来,小哥不了解她从事的职业,与此同时,生活的辛苦又让他显得无暇关心其他。小哥告诉方寒自己是单身,缺钱也缺时间,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。“现在平均一天能挣300,平均一天得跑十个小时以上。租房和吃饭就相当于一两个星期的收入,耽误了时间,可惜。”

同样置身于都市洪流,不同的人会遇到自己不同的问题。不同职业下,人的生活状态区别如此明显,这种分离感几乎发生在每个人身上,心理的寂寞压过形式的独立,也无怪乎这座城市中的人们常常感到不安与惊惧,以至于归因给孤独,期待寄希望于外物。

父母不在身边,处于合租阶段的陈檬(化名)直言舍友是熟悉却不亲密的存在。

她们经常共处一室,家里的智能设备不是在放音乐就是在放综艺,这些无时无刻不充斥空间的声响,反而衬托出人际关系的空洞。陈檬说,一场演唱会结束,她迫不及待要跟室友分享,到家却发现室友早已睡去,客厅里的冷光浇灭了她的热情。

“我喜动她喜静,工作性质不同,连吐槽上司都很难感同身受。关心的东西差得远,多一个人在家冲淡不了冷清,紧挨着坐一块儿也能感觉到,心是远的,人是独的。” 陈檬想要很多很多人陪着,用漫无目的的闲聊和倾诉抵消此前长久的孤寂,今年跨年她想把在北京的朋友全叫来家里,这比去外面吃饭喝酒后各回各家温馨得多。“但房子不是我的,我不知道怎么说服室友,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始商量,半生不熟的人其实最难开口。”

社会学家形容如今社会时常用到“原子化”这个词,认为飞速变化的社会造成了个体孤独、道德失序、人际疏离、社会失范等危机,人与人之间像原子一样独立、孤独、互不干扰。

劳伦斯·彼得说,两个人相遇时实际有六个人存在,那就是各自眼中的自己,各自在对方眼中的自己和各自真实的自我。 这大概就是人们孤独的根源,因为我们终其一生,或许都不足以走入近在咫尺的另一颗心。

孤独也可以高质量

与人交谈的过程中会发现很多故事。出租车上偶遇的阿姨说,她跟儿子住在一个城市,租的房子离他很近但很少见面,逢年过节只在线上知会一声。“年轻人有自己的空间,想打电话打游戏。人家食堂也很好,不缺我这一口吃的。”话语通透,阿姨的侧脸却显得怅惘。

春天决定复合,夏天又决定分手的朋友说,很多时候只感到人在一起,心却没放到一处。 “买好了他的生日礼物一直没寄,那个月底看到我有新的包裹,下意识觉得送的人是他,我马上就把礼物发了出去。包裹到手一看,确实是他给的礼物,和一封分手信。”她狡黠地微笑,“听到这儿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?”

“其实我收到的时候只觉得感慨,因为我的礼物里,有同样一封分手信。那可能是我们最默契,也最适合分手的时候。”现在的她养着一只小猫,一个人在深夜发出“下班啦”的朋友圈,用工作填满了生活,孤独和爱情一样时隐时现。

还有人说,自己刚到北京时很兴奋,不顾气温零下地从天南海北找来好些朋友跨年。他们听闻天坛有迎新活动,从王府井一路走到天桥,后来发现大门紧锁,又从天桥走了回去。据说王府井的钟会在零点敲响,许多人在步行街仰头等着,结果分针走到23:57,王府井的钟灭了表盘,一行人傻乎乎乐过十二点。再后来,朋友慢慢失联,一个人在家的日子长了,哭笑都变得无声,也再没动过认真跨年的心。“现在一想,居然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。”

熙熙攘攘的人,为北京贴上了形形**的孤独标签——

一座大吼一声也无人理睬的城市;

一座30岁没结婚也不嫌晚的城市;

一座需要你独自承受疼痛的城市;

一座你不得不伪装坚强的城市;

一座自己打拼小孩被送回老家的城市;

一座父母来几天就吵着要回去的城市……

2021年,日本首相菅义伟任命首位“孤独大臣”。“孤独,有很多种形式。”他说。

孤独,并不是一个人的问题,也不是一个城市的问题,它更像是整个人类社会的症结,与身边情况无关,与职业状态无关,与是否独身无关。

比起驱赶孤独,现代人更需要学会的或许是与孤独相处,在孤独中找到我心归处。

编剧史航说,自己很喜欢一个叫《生日快乐》的素描喜剧。戏剧描写了一个26岁青年即将迈入27岁那天,只有变成了真人的玩偶和家具陪伴他。许下生日愿望后童话消失,伙伴的余温回荡成话语,“就算是一个人,也没关系。”史航认为,那让人觉得孤独也可以很柔软,“能盛住它们的只有我们各自的内心。”

这也是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希望传递的观念。“我们今天可以穿着很好的衣服,很有品味的生活,但是内部是散的,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该追求什么价值。这时候你的孤独是面对时代的孤独,面对社会的孤独,面对文化的孤独。”梁永安认为,这就是低质量的孤独。

我们每一个人,也可以去寻找“高质量的孤独”。“通过自己的创造性,变成这个世界富于原创的一部分。”梁永安说。

孤独最根本的问题不是恋爱对象或结婚,而是找到精神来源,找到精神的立足点,找到内生长的底气,用以抵御虚无。


# 2021新年许愿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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