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春天，新冠疫情蔓延初现苗头之时，辉瑞公司的科学家就开始了疫苗的研发，用首席执行官艾伯乐的话来说就是“让不可能变成可能”。
如今，在实现以惊人速度成功开发出世界上第一款新冠疫苗目标后，成立172年的制药商领导者向我们谈起了科学与政治的冲突、药价，还有下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为表述简洁，本文已经过编辑。
全心关注科学
2020年3月初，在你担任辉瑞公司首席执行官刚满一年的时候，几乎第一时间决定投入20亿美元资金研发新冠疫苗。是什么驱使你下这么大赌注？
艾伯乐：确实是巨大的赌注，但非常有必要。在疫苗研发领域，像辉瑞一样拥有端到端能力的公司并不多，只有辉瑞级别的公司才能从早期研究开始，一路坚持，不仅能制造，还能承担挑战巨大的分销工作。
所以我想到的问题是，“如果我们不做，还能找谁？”
执行任务：艾伯乐是兽医出身，如今担任《财富》100强制药公司首席执行官，负责交付超过5000万剂辉瑞新冠疫苗。图片来源：Mackenzie Stroh
生产疫苗有很多已被证实的方法，你选择了以前从未生产过获批疫苗的mRNA技术。这是为什么？
我知道辉瑞（与德国BioNTech公司合作）正在研究防治流感的mRNA疫苗，有继续防治其他疾病的腺病毒疫苗，之前还有重组蛋白。
但我的团队（由疫苗研究负责人凯瑟琳·简森领导）仔细研究了每项技术，建议选择mRNA，因为一旦研发成功，mRNA可迅速扩大规模。的确，以前没用mRNA技术制造过疫苗，但如果我们成功了，就会成为第一个。
我的团队想尽快开始。BioNTech（首席执行官是乌古尔·萨欣，3月1日一次电话中跟简森联系）也表示，希望尽快完成研发工作。所以我们开始投资，他们在没签合同的情况下就开始跟我们共享数据。
你的日常工作是寻找解决方案，持续推动辉瑞增长。你预计年收入增长率很快将达到6%，这远高于过去几年的水平。现在对这一预期还有信心吗？
现在我很有信心。而且我想说，预计收入增长“至少6%”。6%不是天花板，而是起步水平。我非常有信心，排除新冠疫苗的带动作用，其他业务部门也能达到该数字。
除此之外，我们也要加强疫苗在财务方面的带动效果。目前还没有公布预测，但我相信收入会超过30亿美元。
实现快速供应是选择mRNA疫苗的原因之一。另一个好处是，可以迅速调整疫苗的基因配方，而且随着病毒不断变异出现更多变种，可能很有必要。
没错，速度和灵活性是关键。这正是我们选择采用该技术生产流感疫苗的原因。流感也有同样特征，每年的流感都不一样。所以每年的流感疫苗也都跟前一年不同。（如果使用其他技术）每一步都需要几个月开发。RNA疫苗可能突破该限制，数周内就能完成其他情况下数月才能完成的任务。
当前新冠病毒变异引起警觉。辉瑞公司的疫苗对变异毒株的效果怎样？
我们对抵抗变异病毒的信心很强。我们在实验室里已证明了这一点，而且实验室的实验已在大学和医院多个实验室中成功得到复制。目前疫苗能有效预防见诸报端的两种新变异病毒（在英国和南非出现）。
我认为最根本的问题是，疫苗无法覆盖的新变异出现可能性有多大？理论上可能性很高。如果疫苗保护了相当大一部分人群，却出现一种可在（已接种疫苗）群体传播的菌株，显然新菌株将取代原有菌株蔓延。有不确定性，但我相信存在可能。即便如此也能证明mRNA疫苗的作用，因为可以很快开发新疫苗，既可以提升免疫原性，也能开发出全新疫苗应对新变异。
“快”有多快？
取决于多种因素，监管框架就是其中之一。我相信两个月内能通过，当然我们仍有可能在风险下生产。
说到风险，你还下了第二个大赌注，跟一些你们的竞争对手不同，你们研发疫苗没有用政府的钱。
政府说，“我们可以为项目提供资金。”但听到提议时，我想了想如果接受资金会发生什么，其实很容易判断。我意识到，如果政府给钱就不可能不掌控。“你们打算怎么做？”他们会这么问，“钱怎么用？给我们提交报告。”
在辉瑞这样的大公司里，本来就要面临很多官僚层级。我敢说自己能掌控一切，作为公司最终决策者，我会放弃一切官僚作风。我的目标是，“直接跟我说，我要替换所有管理部门。”
但如果我拿政府的钱就做不到。我很清楚，如果不大刀阔斧就永远无法把不可能变成可能。举个例子，请记住我们起步要比Moderna晚得多。当然我们也不需要政府的钱。Moderna肯定需要。如果我们失败了日子会难过吗？当然。但如果我们失败了辉瑞会迎来末日吗？绝对不会。
这就是为什么我能这么做，正确地承担风险，不鲁莽但也不保守，世界需要我们时，坚持不动摇。
尽管你很好地部署了所有物流工作，但人们还是普遍对疫苗推广感到失望。出了什么问题？
物流有两个阶段。有一个阶段我非常担心，辉瑞公司正把疫苗送到各国疫苗接种中心。这是我们的责任，幸运的是，我们能成功完成这一困难的任务。几乎99.99%的疫苗都能在确保质量的情况下按时成功送达，因为我们能监控所有物流箱的温度。
但包括美国在内很多国家还没准备好分发相关疫苗，他们的的疫苗接种中心能力不足。我相信也希望这些国家能团结起来，改变计划，从而大幅提高疫苗接种率。
如果各国能做到，我们可能经历一段时间的瓶颈期，需要生产更多疫苗，我们正为此做准备。最近公司宣布，今年预期产量将从13亿剂增加到20亿剂。
一切都是政治
尽管制造和分发新型疫苗的任务非常复杂，过去一年里你不得不面对更具挑战性的事：政治。尤其是你暗示疫苗可能于去年10月上市时，发现自己处于复杂的总统竞选斗争中心。
这是一场完全不同的比赛，跟我预期中完全不同。请让我澄清一下。10月面世的时间表是我跟团队在3月就已制定好的，当时我还催着团队尽可能快地前进。
我当时觉得10月是流感季节，却没想到，11月正好碰上大选。突然间，疫苗成了最大的政治问题。我听到第一次总统辩论时，非常震惊的是，讨论新冠病毒和疫苗时充满政治词汇而不是科学术语。
第二天我发表声明说，有些人希望我们进度加快，有些人希望我们慢一点。要我说就是，以科学的速度推进。就这样。
然后，疫苗在11月大选之后面世。现在，有些人认为“太早”，有些人认为“太迟”。我们能怎么办？我努力在政治雷区中航行。
当初没拿政府的钱原因之一就是，如果我们用了政府的钱，做的每件事都会更政治化。
你曾打电话给强生公司首席执行官亚历克斯·戈尔斯基，讨论同制药行业的其他领导者团结起来，反击疫苗工作政治化。为什么这样做，结果如何？
就在那时，有些人公开指责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是“国家黑势力”，我开始非常担心，因为有望成功的疫苗被政治化已然开始。
人们面对现状会有很多困惑和疑虑，不禁要问：这是特朗普疫苗，还是真正的疫苗——真正科学的那种？唯一能担任仲裁和法官的，是以科学正直闻名的食品药品管理局。这些无疑是值得信任的机构。所以我担心对食品药品管理局的攻击，也是对疫苗工作独立性和科学完整性的攻击。
亚历克斯·戈尔斯基是我的好朋友，我们经常讨论很多事，所以我问了他。我说，我认为需要做些什么，要发表声明，宣称无论发生什么，永远不会偷工减料，不管别人施加多大压力，政治压力也好，其他压力也好，都将遵循食品药品管理局指导方针。
他立刻说：“你说得对，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。”我说，“要不写点什么？”第二天我给他发了一份声明草稿，他看了之后发了回来。我说，“每个人都得签字。”
于是我们列出了（业内）公司的名单，并各自拿了一半名单，开始打电话。大家都是立刻接受了。
白宫换了新一届政府，也有了新国会。这听起来是推动药品定价长期解决方案的好机会，也是持续困扰行业的问题。
我首先要说，我坚信改革的必要性。目前的现状不可持续也不可取，我身边绝大多数同行也都支持这一观点。每个人都说需要改变，但我认为变革必须有两个基本支柱，一是支持创新，二是保持耐心。
美国在药品定价问题上有一场大辩论。但药品价格涉及两个方面：一是系统中药品的成本，例如联邦预算中的医疗保险。第二个问题是，对于去药店必须自掏腰包的人来说，药品的成本是多少？
两点很不一样。第一个数字（医疗系统支付的药品费用）占医疗总体费用的12%。所以从定义上讲，这不可能是个“大”问题？
对于病人来说，尤其是自付医药费的病人来说，这是迄今为止要面临的最大挑战。因为现在美国人即便有医保，为药品买单时也仿佛没有医保一样，人们自付金额非常多。这种情况需要改变。
要把费用从病人手中转移出去，就得有人付钱，因为这并不是零和的。我们愿意承担病人自付费用里很大一部分。我的意思并不是，也认为没人会说医药公司赚走所有的钱是公平的。但我们愿意只取应得的一份，甚至更多。这是钱的合理流向。
我认为这笔钱不应该用来填补联邦预算的黑洞，因为预算漏洞会越来越大。无论如何，我们必须找到解决办法，要尽快，今年就得找到。
你认为新冠疫情对社会的挑战会持续多久？对辉瑞的业务意味着什么？
这没法确定，而且就目前而言，如果涉及投资者就要把疫苗当做单独的项目。因此，我们将让投资者了解基本业务，以及疫情相关业务的贡献、最高和最低情况。因为这可能是一次性的，或者是两年、三年之类。事实上从很多指标来看，这项业务可能永远持续下去，就像流感一样，就像肺炎球菌病一样。这不仅因为人们可能需要定期（打加强针）应对当前的毒株，还因为可能出现新的变异病毒，届时就像应对流感一样改进疫苗。
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是这样，我只知道，我们正在为相关情况做准备。所以说，公司正努力加强长期实力，确保完善流程。如果出现变异病毒也能迅速应对（我之前说过，六周或两个月内就可以）。我们也在制造更适合运输的疫苗，避免冷链出现问题。虽然研发很成功，但问题仍旧很复杂，成本也很昂贵。
顺便说一句，辉瑞承担了运送疫苗的所有费用。如果我们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，对于达到业务最低目标将大大有利。
谈谈流感吧。几十年来，人们一直在急切地寻找“通用疫苗”，就是能应对每个季节出现的各种流感病毒的疫苗。在新冠危机之前，辉瑞公司就在跟BioNTech合作开发mRNA流感疫苗。能给出具体时间表吗？
我希望比之前计划快得多。因为现在已经证明我们能让不可能成为可能。另外，过去九个月里，我们积累了RNA技术方面的科学知识，正常情况下积累相关知识需要很多年。
现在我不想承诺流感疫苗研发的具体日期，但计划是以比平时快得多的速度（推向市场）。现在很多情况下，流感疫苗有效性只有40%或50%，我们的目标是研制对流感有效性超过90%的疫苗。届时将影响整个行业，我们希望能尽快做到。
考虑到癌症是遗传性疾病，mRNA平台会不会在个体化、靶向癌症药物中发挥作用？想必，快速研制个体化靶向药物的原则也可应用。
完全没问题。事实上，BioNTech大部分工作都在癌症领域，我相信mRNA技术可为癌症治疗开辟很多新途径。
你的职业生涯是从兽医开始的，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人类疾病上。研究动物健康是不是能帮你看到其他人可能忽视的事？
我相信每一点不同寻常都能带来不同的视角。正如你提到，我是兽医，所以我了解科学，从而能够更好地与药物研发团队沟通。我还曾在辉瑞动物健康部门工作（后来分拆成Zoetis公司），11年前我转到人类健康部门时，我发现当时的制药巨头非常注重品牌，确实品牌非常重要。而在动物卫生领域不会这样，兽医行业重要的是顾客——是主人和狗。
我的出身也给了我一些特别的视角，由于我来自希腊这样有着辉煌历史，现实中在国际谈判桌上重要性却不大的小国家，你要学会如何去战斗，过程其实并不容易。
大屠杀期间希腊犹太人几乎灭绝，我身为犹太人也学会了适应，在社会上要懂得灵活应对才能生存。我母亲被捕后活了下来，父亲躲起来也成了幸存者。他们的家人命运却不一样，兄弟和父母都被杀死了。
我在辉瑞工作期间，曾在五个国家的八个城市生活，从中也体会到了多样性的力量，也感受到每种文化都是独一无二的，从而能贡献一些价值。由于我的自身经历，因而对此非常敏感。所有种种都帮我形成自己独有的视角，我认为所有经历都是有帮助的。
补充信息
（1）收到的信息：传统疫苗使用失去部分活性，或完全失去活性的病毒激活免疫反应，而利用信使RNA的疫苗不一样，主要通过指示细胞制造与病毒相关的无害蛋白质，从而向免疫防御系统发出警报。
（2）连续五年年收入增长：公司指出，虽然辉瑞的生物制药业务强劲增长，然而之前Upjohn部门（最近先被迈兰制药剥离又合并）收入下降，2019年与葛兰素史克成立了消费医疗合资企业，增长都被抵消。
百时美施贵宝：19.0%
艾伯维：13.2%
默沙东：3.6%
强生：3.3%
礼来：3.3%
阿斯利康：0.7%
辉瑞：0.3%
（来源：标普环球）
（3）梦之队：疫情之前，辉瑞和BioNTech正合作研发流感疫苗。“现在很多情况下，流感疫苗有效性不到50%，”艾伯乐说。随着新冠疫苗研制成功，他预计两家合作伙伴“将成功研发出有效性最终超过90%的流感疫苗。”
（4）推动的赞助者：几家美国机构资助了规模比辉瑞小得多的Moderna公司，协助基于mRNA的新冠疫苗研发工作。Moderna疫苗获得食品药品管理局紧急使用授权比辉瑞疫苗晚了一周。
（5）从实验室到物流：辉瑞已向全球10000多个接种点，提供了超过5000万剂疫苗。
（6）仪表盘灯光下：数字并非是估计值。辉瑞通过实时仪表盘跟踪运送疫苗的实际成功率，仪表盘通过全球定位系统监控每个疫苗物流箱的位置和温度。
（7）动物精神：艾伯乐拥有执业兽医和博士学位，曾在希腊一所大学医院从事兽医产科工作5年，专长体外受精、人工受精和胚胎移植等。
（8）希腊悲剧：艾伯乐说，“在我家乡萨洛尼卡曾经有55000犹太人，大屠杀中幸存者只有2000人。后来很多人离开了。等我长大后，我们社区大概700到800人，但占了全城犹太人口的一半。”$辉瑞(PFE)$ $医药(159938)$ $医药生物(000808.SH)$
精彩评论
科学精神，值得一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