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/Drake
编辑/文杰
导语
行业讨论的价值。 |
去年8月，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现象级成功为国产游戏行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。大量精品国产游戏的立项、研发乃至上线，纷纷提上日程表。
国产游戏市场似乎正迎来新的热潮，但聚光灯外的一线从业者们，实则面临着更为复杂的选择：买断制还是服务型？3A、2A还是独立游戏？如何在创意保护与市场竞争中找到平衡？宣发该押注国内还是海外？
这些看似每个玩家都能聊几句的问题，对于从业者而言，可能关乎一些影响个人规划、项目去向的关键决策。
近期，由中国音数协游戏工委指导，知乎游戏与游戏茶馆联合推出的“匠心游戏·第三季：星河再启”圆桌活动即将收官。活动吸引了上百位从业者参与，围绕近200个核心问题，展开了一系列深度对话。
01
重识买断制的价值
凌晨一点，身梦科技创始人、《疑案追声》制作人张哲川（知乎ID：Nick Zhang）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，在知乎写下了关于“买断制游戏的独特价值和未来在哪里？”的深度思考。
作为经历过买断制和服务型游戏的制作人，张哲川一语道破二者的区别：“买断制游戏和服务型游戏，虽然都叫‘游戏’，但它们其实可以看作两种不同的媒介。”
他进一步解释，服务型游戏的商业模式天花板确实更高，但为了维持这套模式的运转，广告投放、用户留存、付费转化等环节都在为创作“戴上镣铐”。这种限制不代表做不出好作品，但往往会导致作品的同质化。
相比之下，买断制游戏的商业逻辑极其纯粹——卖的就是“内容体验”本身，创作者只需专注把内容做好，玩家自然会买单。
Nick也坦承，当前国内单机游戏市场的火热，很大程度上是《黑神话：悟空》带来的“时代红利”。在手游增长停滞、新项目突围艰难的当下，买断制游戏为部分团队提供了新的可能性。
今年出圈影游《盛世天下》的总制作人Demi（知乎ID：Demi）认为，买断制游戏的核心在于“体验密度”而非“内容体量”。成功路径主要有两类：一是像《艾尔登法环》那样打造极致化的系统深度，通过复杂互动创造涌现式体验；二是如《黑神话：悟空》般在美术、叙事或操作上做到极致，提供高浓度的心流体验。
面向未来，Demi提出“精品化、作者化、社群化”三个方向：保障玩家每分钟都有价值，强化开发者的个人表达，将玩家从营销对象转化为共创伙伴。《逃离鸭科夫》正是典型案例——游戏内置“吐槽文化”基因，玩家自发产出的二创内容形成了“零买量”增长飞轮。
买断制市场的兴起，这并不意味着服务型游戏已经走到尽头。多位从业者指出，对于拥有成熟运营体系和用户积累的团队而言，服务型游戏仍然是更稳定的选择。关键在于认清自身定位，选择与团队能力、资源匹配的商业模式。
02
3A太贵、独游太多，2A是机会吗？
在买断制游戏的赛道上，投入规模的选择同样是个难题。3A游戏动辄上亿美元的投入让中小团队望而却步，独立游戏虽然门槛较低但成功率不确定，那么介于两者之间的“2A”游戏是否是个更优解？
在铼三实验室创始人沈黎（知乎ID：沈黎）看来：“2A通常由中小型开发商制作，预算大多控制在一两千万美元。在局部表现和整体观感上接近3A水准，但游戏内容量明显少于3A；或者内容量尚可，但在细节打磨和整体质感上略低于3A。”
沈黎认为，2A的投入规模恰恰是它的优势所在。这个体量既让团队有底气尝试创新、承担一定风险，同时在视听表现和整体质感上又能明显优于低成本独立游戏。更重要的是，预算限制倒逼团队在开发过程中做出明确取舍，这种取舍反而更容易帮助他们聚焦核心玩法、形成鲜明特色。
《无限机兵》制作人杨滨（知乎ID：VISKEM）也认为，2A游戏在成本控制得当的情况下，能够在“基本满足玩家的丰富度+工艺”的同时，追求一个不用太大成本，但“能让玩家感受到特色的Gameplay/故事/设计”。
3A、2A及独游的对比（杨滨整理）
“不去追求‘顶尖’二字，成本因此可能少了80~90%，但也不太阻碍获得较大的主流市场。且因为成本低，可以更大程度地释放创意，开发到中期也还有机会补救项目弊病。天然地让2A更容易产生有趣且及格的作品。”杨滨说。
从市场表现来看，近年来《33号远征队》等作品的成功，证明了2A级别投入在合理的设计理念支撑下，完全可能获得不输3A大作的市场回报。对于资源相对有限但有明确创意方向的团队而言，2A或许确实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选择。
03
独立游戏的宣发困境与破局
即便做出了好产品，如何让玩家知道，并愿意去尝试，仍然是摆在独立游戏团队面前的一座大山。当某位十万粉博主P主呼吁“独立游戏千万别做国内宣发”时，这个话题在圆桌活动中引发了激烈讨论。
《苍翼：混沌效应》制作人厂长（知乎ID：厂长）选择直接“开炮”这个论断，并抛出了五个鲜明的观点：
第一，持续增长且规模巨大的中国买断制用户群，是中国开发者相比外国同行的独特优势。 放弃国内宣发，等于主动放弃了这个优势。
第二，对于熟悉且沟通无障碍的中国玩家社区都做不好宣发，指望做好海外宣发只是痴人说梦。 语言、文化、渠道的差异只会让问题更复杂。
第三，花钱的宣发是投资，ROI大于1就做，小于1就别做。 关键是学会计算和评估，而不是一刀切地拒绝。
第四，不花钱的宣发是能力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。 社交媒体运营、社区互动、KOL合作等都是可以深耕的方向。
第五，没能力就多交流多学习。 行业内有大量成功和失败的案例可供参考，封闭自己只会让问题更严重。
厂长的观点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实战派制作人的立场：宣发不是该不该做的问题，而是怎么做、做到什么程度的问题。盲目跟风“国内宣发无用论”，可能会让团队错失本该属于自己的市场机会。
04
成功产品的幕后
对于游戏制作人而言，从立项、研发到发行的完整项目周期，既是创作理念的实践过程，也是对团队心理与生理耐受力的长期考验。
耗时超过四年研发的PVE搜打撤游戏《逃离鸭科夫》，其制作人（知乎ID：游戏学徒Jeff）在圆桌中坦言，游戏开发远非全程充满乐趣。大量重复性、机械性工作是各岗位的客观现实，核心挑战在于如何在长周期开发中维持团队状态的可持续性。
基于自身实践，Jeff总结出两种典型的工作状态周期。高效能期，明确的阶段性目标能够驱动高强度产出，带来类似“完成游戏关卡”般的即时反馈，但伴随显著的生理消耗；低效能期，则表现为产出效率下降与对项目进度的持续焦虑。这两种状态交替出现，周期约为一至两个月。尤其在项目后期，低效能状态往往占据更长时间。
针对这一规律，他采取了差异化的状态管理策略：在高效能期有意识控制工作强度，预留恢复时间；在低效能期则降低产出预期，接纳状态波动而非强行对抗。这一策略的核心逻辑是“避免身心资源的长期透支”。
值得关注的是，这种开发状态管理可能直接影响产品气质。Jeff观察到，《逃离鸭科夫》呈现出相对松弛的游戏体验，而前作《碳酸危机》则显得较为紧凑，他推测这与各自开发周期中团队的状态管理方式存在直接关联。这一发现暗示，制作人的心理状态与工作节奏，或许会通过设计决策潜移默化地渗透进最终产品。
《去月球》制作人高瞰（知乎ID：高瞰）也认为做游戏最大、最隐形的障碍其实不是钱，也不是时间，而是专注力。“像放大镜那样，把注意力集中在最核心的部分，让项目尽可能简单，围绕那一个想要实现的核心目标去构建。”
05
为什么这场讨论发生在知乎？
值得注意的是，这场涵盖近200个问题、持续一个月的深度讨论，发生在知乎这个以图文内容为主的平台上。为什么游戏从业者选择在知乎进行这样的专业交流？
首先是内容生态的匹配度。知乎长达十余年对图文深度内容的坚持，为专业讨论保留了一片相对纯净的空间。这里的讨论更容易聚焦于游戏设计理念、技术实现路径、市场生态分析等本质问题，而不会被流量逻辑裹挟走向娱乐化或情绪化。
其次是用户结构的专业性。大量游戏从业者在知乎有着长期的内容积累，他们既是优质内容的消费者，也是高质量讨论的生产者。这种用户构成使得知乎更像一个永不落幕的行业沙龙——任何一个专业问题抛出去，都可能精准链接到拥有相关一线经验的行家。
参与本次圆桌讨论的从业者中，既有来自腾讯、网易等大厂的一线策划和美术，也有大量独立游戏制作人和中小型工作室负责人。不少人的作答时间在深夜甚至凌晨，这意味着他们刚刚结束各自项目的工作，却仍然愿意抽出时间认真回答这些问题。
知乎和游戏茶馆作为活动主办方，在圆桌启幕之初基于行业观察提出了约100个问题。而在活动持续的半个月里，这个数字被蜂拥而来的从业者扩展到接近200个。这种“链式反应”不仅体现在问题数量的增长上，更体现在讨论深度的不断延伸——一个问题引发新的问题，一个观点催生不同的视角。
这种现象背后，是知乎社区长期形成的一种讨论习惯：“先问是不是，再问为什么。”从业者们不满足于给出简单的答案，而是习惯性地追问问题本身的合理性，提供基于自身实践的逻辑框架。这种思维方式，让讨论超越了单纯的经验分享，上升到了方法论和认知框架的层面。
06
一座随时开放的行业知识库
从更宏观的角度看，这场圆桌讨论的意义已经超越了活动本身。
对于一线从业者而言，这些讨论提供了直接的实践参考价值。无论是项目前期的立项决策、中期的玩法搭建，还是后期的发行推广，都能在这里找到鲜活的案例和可供交流的同行。
对于行业新人和学生而言，这些问答构建了一座可以随时查阅的“行业知识库”。与碎片化的短视频不同，图文形式的深度讨论更便于检索、对比和系统学习。一个正在考虑入行的年轻人，完全可以通过阅读这些讨论，对行业现状形成相对完整的认知。
对于整个行业生态而言，这种跨厂商、跨立场的开放讨论，有助于打破信息壁垒、减少重复踩坑。当不同背景的从业者放下商业竞争的成见，单纯围绕“如何做好游戏”展开交流时，整个行业都能从中受益。
更重要的是，这场讨论证明了一个在算法时代容易被忽视的事实：深度、专业的长图文内容，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生命力。它所承载的信息密度、逻辑严密性和思考深度，是140字微博或60秒短视频难以企及的。
当然，几场圆桌讨论无法解决国产游戏行业的所有问题。市场竞争依然激烈，技术门槛依然存在，商业风险依然高企。
但只要有从业者能从某个回答的某个段落中记住一两句话，并在实际项目中真正用上；只要有年轻人因为这些讨论而对行业有了更清醒的认识，少走了一些弯路；只要有不同背景的制作人因为这个平台而建立了连接，未来可能产生合作——那么国产游戏行业，就能从现在的位置，再往前走一点点。
无数个一点点，最终会变成无限大。这或许就是专业讨论、深度交流在这个时代的真正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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